今日民族中小学生版

暹粒往事

印象

◆孟涛涛  柬埔寨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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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河岸上打排球的年轻人。 洞里萨湖

我的柬埔寨兄弟阿利,爷爷是潮州人。所以,阿利能说一口流利的广东普通话。

阿利是资深中文导游兼司机。在暹粒这块有着十来万人口的土地上,号称认识上万人。

我闻讯惊悚,“真的?那可真多啊。”我说,“光数数都要很长时间。”

“那就应该是上千人吧。”阿利下意识地掰了掰手指头。

“那也很多啊。”

“上百人肯定是有的。”看到我依然疑心重重,阿利望着天说。

这是2014年2月的一个傍晚,阿利刚刚把我从暹粒机场接到酒店,在我的要求下,一起吃个晚饭,讨论一下我的计划和行程。

 我们坐在暹粒河边“大水车”餐厅二楼的阳台上。

河的对面,老市场灯火通亮,人群挤撞。白天在各个乱石堆里转得晕头晕脑的游客,都憋足了劲要放纵一番。暹粒一天中最精彩的时段在阳光落幕后开场。

2007年,我第一次抵达柬埔寨,原因极其偶然。

跟着奖励旅游团,一个星期的吃喝玩乐和走马观花之后,暹粒和那些散落的石质建筑并没有给我留下太多念想。现场的惊异和震撼,随着暹粒街头的热浪和波浪,也就一起湮没在荒草密林中。那几天时有暴雨,积水及胯,车行街头,浪涌一般,一副水深火热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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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路边的工人。 暹粒

几年之后,我一次又一次地来到暹粒。为什么总是柬埔寨,原因已无从提起,我认真地想过多次,毫无头绪。和第一次不同的是,我不再跟团了。

阿利操控着手中的两个手机,一个给别人打电话,一个给我展示行程中的各处景点。

这是一个古怪的国度。或者说,这片土地和在这片土地上生息的人们,让世界捉摸不定,心生疑虑。

越是深入其中,你越是茫然,无法看清它、了解它、概括它。美国学者大卫·钱德勒在其著作《柬埔寨史》的开篇中写道:“进入二十一世纪,柬埔寨是一个被自己最近的历史所伤害而与自己远古的历史紧密联系起来的国家。它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将一座遗迹展示在国旗上的国家。”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 Cambodia is a country that has been scarred by its recent past and identifies itself closely with more distant periods. It is the only country in the world that boasts a ruin on its national fla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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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浮在水上的游船。 空邦鲁

将这座遗迹展示出来的,还有阿利身上的绿色T恤。

打完电话,阿利指着左胸对我说:“先生,你看,这是专业吴哥导游的标志,要培训考试领证的。”

我凑上前看,吴哥寺的三座尖塔绣在绿色的T恤上,红边白底。下面是一行英文“吴哥导游”。做工粗劣,不仔细看,就是红白一片。

我的计划让阿利又喜又忧。喜的是,我一天中要去的地方不多,大部分时间,他只需要睡在树荫下的吊床上等。时间,对于柬埔寨司机来说不是金钱,汽油费才是。忧的是,我居然要回酒店睡午觉。要是这也能省了就好了。

还有,我的行程中有几天是这样写的:“周边乡村、寺院。”这让吴哥的专业导游有点摸不着头脑。

“先生,你究竟要去哪儿?哪个村?哪个寺?”

我说不知道,走着看。

“要回酒店睡午觉吗?”

我说这个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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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着卧佛舞蹈的祭司。 荔枝山

作为一个卖油条的小贩,阿利的父亲从儿时起,就一直在暹粒艰苦奋斗。从零售到批发,一点点做到今天,依然和面不止。老头娶了贤惠的柬埔寨老婆,在暹粒置地建房,房产离老市场不远,也算暹粒的好地段。老头把房产分成三份,三兄弟一人一份,都是隔壁邻居。阿利的姐姐嫁出去了,没分。

相比较父亲而言,阿利的人生之路就有些晃荡,至少目前一直如此。

认识我前两个月,阿利刚刚离婚。一儿一女两个半大孩子跟着老婆回了娘家,阿利一人独守空房,盘算着怎么大干一场。

“她妈嫌我没钱。”阿利曾对我说过离婚的原因。

我问那她呢?

“好像也是。”

…… 

阿利邀请我去家里参观时,已是两年以后。

“哥,我要建个精品酒店,就在我家,我带你去看看。”才接过行李箱,阿利就迫不及待地跟我说。

我说,什么?!

“都已经建好一半了。”阿利突然有些腼腆加惶恐,“你下次来就可以住了,如果顺利的话。”

顶着斜射的阳光和热浪,我没有在停车场找见那辆熟悉的墨绿色凯美瑞。

“这里这里,哥。”阿利拿出遥控器,指着一辆银色的RAV4,“我换了辆车,这个的客人租金更高。”

我很高兴。又建酒店又换车,看来阿利这段时间干得不错。上一次乘坐凯美瑞大概是在半年前了。

车子驶出机场路,没有向左拐上6号公路去市区,而是直走,上了一条狭窄的柏油路,沿着暹粒的外围走。我没有问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很明显,这是直奔精品酒店的路。

夕阳西下,又近黄昏。在一片低矮的建筑中,我很容易地就看到了阿利的在建精品酒店。它和周围的房子不同,被涂成了白色,在红砖水泥、荒草矮树、电线横飞的环境中醒目而怪异。

土地围了简易的围栏,竹竿加铁丝网,但是用红砖砌了大门。房子位于土地的后端,两层,目测可以弄出六个房间。房子前面是一块泥土、沙石、营养不良的草皮混杂的空地。右侧有一间简易平房,石棉瓦顶横三斜四地重叠着。一辆铁皮手推车,一堆砂灰,一台搅拌机依次排列在简易房的前面,孤零零的,像是某次威尼斯双年展上的装置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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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灾祈福仪式。 吴哥寺

工地上没有人。这才刚开始,哪是“建了一半”。

RAV4停在了路边。一条臭水沟横过这一片地,要进入院子,就要先过沟。沟上倒是有座小桥,但汽车过不去。

“我会把桥加宽,或者把这一段沟全部盖掉,到时候汽车就可以开进院子里停了。”阿利一边打开歪斜的铁栏杆门,一边回过身,指着臭水沟对我说。

上上下下绕了一圈。在空荡荡的毛坯房中,阿利兴奋而详尽地给我展示了他的设想:马桶的位置,不锈钢的水龙头,液晶电视墙,声控开关,空调要用格力的,不能用LG的……没有图纸。

站在二楼的走廊上,阿利指着简易房,“那里是餐厅。”又指着空地,“我准备在这里修一个游泳池。”

看着那块两个巴掌大的地盘,我已经有些跟不上他对致富和成功的渴望。我问,你不是要用作停车场吗,这里?

“我就是还没想好。”

“那你住哪儿呢?这不是你原来的家吗?你搬出去住了?”在整个参观过程中,我没有看到一处有人类生活的迹象。

“没有没有,这里这里。”阿利说着,把我领到一楼和二楼楼梯连接处的拐角。这个隐蔽的角落里,拉了一个蚊帐,地上铺了一层空心砖,砖上是凉席,凌乱的被褥和一盏放在地上的台灯。几个空啤酒瓶和易拉罐扔在墙角。拖鞋、皮鞋、旅游鞋和插线板等等混在一起。一根电线横过蚊帐,上面挂着白衬衣、裤子、短裤和那件绿色的吴哥专业导游T恤。

天色已经暗淡。站在臭水沟边,我看着还站在院子空地上的这个穿戴整齐、戴着眼镜的伙子。此时,他正背对着我,看着他的精品酒店,白衬衣和白房子在暗色中分外醒目——不知道他心里还有些什么放心不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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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年老的信徒。 洛雷寺

时间就这么过去着。在一年至少要去一次柬埔寨的举动中,我已经不需要去找个理由或做个计划了。

直到现在,我都没能住上阿利的精品酒店。房子真的弄到一半时,没钱了,还欠了银行一屁股的债。

为了还贷款,阿利只能把烂尾楼租给了别人,自己另找了个住的地方。RAV4好像也不比凯美瑞能挣更多的钱,还老出毛病。柬埔寨的汽车交易基本都是二手市场,质量隐患无处不在。而严重依赖于旅游者的暹粒市场,好像一年比一年难。

一直以来,柬埔寨的经济都处于一种低迷、低耗、低能量的半封闭状态。这种状态的原因复杂而多变,它仅仅只能勉强维持自身的、以农业为主的自给自足的消费模式,一旦进入全球化的体系中,就如同卷入风暴中的一只小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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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中的两个孩子。 柏威夏

在《柬埔寨史》中,钱德勒还这样写道:“直到最近,柬埔寨的农村工艺总体上保持未变。罐、镰、牛车、无光泽的陶器和棉布——能够说出名字来的只有这五种——从十二世纪出现在吴哥浮雕上到今天,似乎没有什么变化。”Until very recently, Cambodia's rural technology generally stayed the same. Pots, sickles, oxcarts, unglazed pottery, and cotton cloth, to name only five, appear to have changed little between the twelfth century, when they appeared on bas-reliefs at Angkor, and the present day.  

(责任编辑  刘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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